此木不可烧

向星星飞去

失温(冬至贺文)【尘时】

        大概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,每逢冬日闻时就手脚冰凉,冬至最盛。

        或许自己也习惯了,冷到麻木时他几乎感觉不到温度,也无畏严寒。除非被尘不到强行添衣,闻时基本都是一身单薄衣衫,方便他牵扯傀线,也方便他在山道上奔跑。

        因此当看到裹得严严实实的小雪人缩在榻上,薅着无辜小鸟的毛发时,尘不到第一反应是“事出反常必有妖”。

        闻时仰头看他,一双乌黑的眼睛与他视线对上。尘不到不禁发笑:“你是被钟思的符给定住了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说着,顺手把闻时头上的小帽摘下,手背贴上他额头,还不忘调侃:“让我找找符咒贴哪了呢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额头温凉,应当不是发烧。但他一直保持着屋里的气温适合小雪人生活,便是块冰此刻也该化为暖水了,闻时的体温不该这样低。

        忽的,闻时略显苍白的脸似乎提醒了他什么。尘不到蹲下身子,把闻时两手拉到身前,垂眸凝视,果然见丝缕黑雾溢出。

        闻时也不敢蹬他了,只能郁闷地晃晃腿,眼睛紧盯自己的手,好像能盯出来一朵花来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到底是谁家堆的雪人,怎么还忘记加副口舌了,”他顿了顿,继续补刀,“罢了,便是主人,大概也想不到雪人能活过来,还喜欢爬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闻时此时也顾不上辩驳,只脆生生地叫了声“尘不到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嗯,没大没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尘不到少见的有些无奈,却仍旧笑着,温声开口:“在师傅面前当什么哑巴,遇到事情你叫人便是,我还护不住几只小崽子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自己捡的雪人,捅了天他也扛着,他想。

        闻时一时难受着,暂时找不到话语反驳,只能小声应答:“尘不到,我好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句话太苍白太过无力了,大概它只会被认作假话。但那时候的他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冷,冷得像每一滴血液都凝结起来,与骨头摩擦、碰撞,每动一下就掉出更多冰渣。他像是掉进了刚开始消融的湖泊,冰水与冰晶将他包裹,温度于他只是遥远的、模糊的一个概念。

        但尘不到的信任是无条件的,尤其对这种疑似撒娇的话语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双指节均匀的手笼住他双手,毫不吝啬自己拥有的温暖,任温热从他指缝流向他掌心。

        就这样捂了半晌,尘不到抬起头看榻上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闻时的手已经暖了,这股暖流似乎也流向他的四肢和肺腑,温暖着他,令他有些犯困。那双眼睛眯起,就露出眼下乌青,像人拿颜料抹了两道。他的脑袋一点一点的,终于全然倒下去,恰好靠在尘不到肩上。

        总算有点孩子气了,他想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果能揪着他衣角真真正正的撒个娇,就更好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惜这愿望直到他阖上眼眸,在黑暗、鲜血和白雪间长眠时,也不曾实现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之前的每一个冬至,他都会提醒那只哑巴小雪人添衣,飞鸽传信也好,制造偶遇也好,总之他要看见他穿得暖和了,方才离开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之后的每一个冬至,他总会有片刻的清醒,有一抹散不去的执念支撑着、牵引着他,往世间红尘望一眼。他想看看那个小雪人穿暖没有。

        尽管温暖和严寒的交替早已让雪人穿上一层厚厚的冰壳。

        再见时,他会为他卸去那个给与他严寒的盔甲。

        但雪人还有些坏习惯改不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尘不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闻时手里洗了一个苹果,不用转身他也知道,尘不到一定正倚着门框看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洗个苹果你也要看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尘不到嗯了一声,走过来把手很自然地搭在他腰侧,补充道:“过来看看雪人会不会把自己冻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我冻不死。”而且你不说话也不会死的,闻时心想。

  “我不冷。”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尘不到手指往前伸,抓住他手腕,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话你也就骗骗别人了,你是冰块做的吗?还是我把你丢冰窟窿里带大的?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似乎想到什么,垂头笑出了声。

        出于礼貌以及确实有点冷,闻时没有答话,只是悄悄往身后温暖挨了挨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之前也喜欢用冷水洗手,每次出笼一定洗完手才来见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闻时刚恢复记忆,对往事记不起多少,只能靠尘不到带他一点点回忆,他已经习惯尘不到突然地说起往事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有一次冬至,你出笼后蹲在一条小溪边洗手,被我抓到了,你说水是暖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尘不到刻意的停顿了一下,很客气的就像老师指引学生那样问道:“你知道为什么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闻时洗好苹果,关掉水龙头后咬了一口,思考了一会,得出要么那个时候他有病,要么尘不到有病记错了。毕竟松云山上流下的水无一不是刺骨严寒。

        当然他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想,只是接着尘不到的话往下问: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摸了一下你的手,像块冰一样,别说冬天的溪水了,把你抓进冰窟窿里你怕是也觉得暖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尘不到手指捻了捻身前人单薄的衣衫,抬眼笑道:“所以,你再不穿点厚衣服我就要把你丢进冰窟窿里了,闻小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闻时:“……你死不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闻时很自然的搬出了他去年,前年,以及上辈子,应对徒弟们的话语:“我没有厚衣服,放心我抗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尘不到抓住转身想逃的闻小冰,盯着他的双眼笑而不语。

        闻时有种不详的预感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不想穿衣服的话……也可以不穿,我可以用别的方式让你暖和暖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第二天,闻时说什么也不肯下床,并且一睁眼就把尘不到轰出了房间并反锁房门。

        尘不到只好带着前晚用手掌刚量好的尺寸,自己去商城给他买衣服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走之前,他叩了叩雪人的冰窟窿的门,笑道:“雪人,冬至快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此后相伴的每一个冬至,都温暖如春。

-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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